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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做好下嫁的准备,千万别回小县城”:县城女青年陷入婚姻困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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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 | 陈晓妍

编辑 | 张瑞

出品 | 腾讯新闻 谷雨工作室

“没做好下嫁的准备,

千万别回小县城”

河南的公务员何璇还记得,2022年考入体制,到单位的第一天,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过问一句,有男朋友了没有?

何璇27岁,在县城的语境下,已经迈入“大龄”的门槛。她开始相亲,但几段相亲经历,最终沦为和朋友调侃时的段子。一个男生在第一次见面的餐桌就要给她喂饭,另一个相亲对象,在电影院里朝她的耳朵吹气。有人刚坐下就开诚布公:“我这个人很多缺点很多毛病。”“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惊喜,但我就是不想给。”

跟她见面的男性通常也是体制内的,因为工作清闲,不爱运动,喜欢约人吃饭喝酒,一个个体型发胖,在喜欢健身跳舞的何璇这里,通通卡在了颜值第一关。

何璇做过粗略的统计,在一个县城里,单身适龄,家庭背景相似的,不超过十个。相亲来回都是那几个人,早碰撞不出什么火花。有时朋友相过亲的对象,兜兜转转又被人介绍给了自己。

父母没怎么催婚,但身边的同龄朋友都在急着赶婚姻的末班车。一个女性朋友与认识五个多月的相亲对象闪婚,结婚半年后就生下孩子。另外几个朋友,前阵子还在托她帮忙介绍,几个月后,突然在朋友圈晒出结婚证。这让何璇感到焦虑,自己身边连个能闪婚的人都没有。她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,怕将就结婚,又怕真的结不了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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©视觉中国

贵州的基层公务员孟佳不排斥结婚。她排斥的是小地方的婚恋规则,二十五六结婚,一结婚就要孩子。她预想的是结婚年龄是30岁左右,用几年的时间,确认是否可以与对方携手共度余生,能不能当合格的父母。但矛盾之处在于,“如果按我自己的节奏走,那我在想结婚的年纪,就已经找不到想结婚的人了。”

大学毕业后,在疫情的影响下,孟佳原本打算要去浙江应聘的几家企业,都缩减了招聘名额,待遇也降低了。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,她最终考上了家乡附近的公务员岗位。

哪怕身处熟人社会,人也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孤独。对于孟佳来说,这样的感觉常出现在下班后的夜里。小镇里的人休息得早,九点过后,哪里的路都漆黑,连出门夜跑都没有地方可去,只剩下两三家烧烤夜宵店还有人走动。她不感兴趣,但喝酒聊天是唯一的娱乐活动。

孟佳独自租房,她的家在50公里外的乡下,平时只有周末不加班时才会回去。孟佳的社交圈子,只有单位里的几个同事,上班见,下班聚会也见。“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圈子的一些破事,谁又升职了,谁又结婚了。”她感到厌倦,自己才25岁,以后是不是就被困在这里了?

当工作近乎静态,生活趋于安稳,女性就容易被周围的环境推到结婚生子的固定流程中。

“女孩子被催婚的压力最大,说媒的人特别多的时候,大概是26~28岁。”欧阳静说。欧阳静是江西财经大学的教授,也是最早关注到县域体制内女性婚恋问题的学者之一。

“比如说以前有几十个人天天来催你,到了29、30岁,可能只有几个人。30岁以上,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给你说亲了。因为你的机会、资源越来越少,周围人的信心也越来越弱。”欧阳静的访谈对象,都是县城体制内的女性。过了三十岁,大概率只能找体制外的,或是离过婚的男性。这就是她们面临的现实处境。

2019年,欧阳静完成了一篇名叫《县域体制内的“剩女”——基于中部D县的调查》的论文,她在论文写道:“县域‘剩女’具有明显的‘体制’特点,主要出现在县乡党政机关和事业机关内,其中女教师是剩女主体,县乡女公务员呈现出越剩越多的趋势。”

欧阳静有一位36岁的学生,同时也是她婚恋调研的访谈对象。学生告诉她,到了这个年纪,身边催婚的人都消停了,包括领导、同事,在她面前也不会轻易聊到结婚的话题,“大家都知道你就这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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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,人民公园的相亲角处 ©视觉中国

如果没法在社会“约定俗成”的年纪顺利结婚,取而代之的,就是对个人价值的全方位否定。孟佳经常听到别人议论隔壁乡镇单位一个50岁左右的未婚大姐,“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”要么是精神上的,“性格是不是有问题”,要么是生理上的,身体是不是有缺陷,生不了孩子。

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环境带来的焦虑感。

在河南家乡的一个体制内岗位工作的晓媛身边有不少单身朋友。她们表面看起来过得很开心,私下聊天时,才会透露,自己焦虑得不得了,父母每天在耳边念叨。有人说气话,“干脆找个人随便嫁了。”晓媛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,看见台上像是强行凑成一对的新人,新娘年轻漂亮,至于新郎,“长得很不行。”她替那个女孩感到惋惜:“我们受教育多年,有才华有头脑有理想,婚姻到底给女性带来了什么呢?”她在社交媒体上提醒那些想要回乡发展,又有结婚意愿的女性:没有做好下嫁的准备,千万别回小县城。

晓媛是身边不少人的羡慕对象。她已婚,丈夫也同在体制内。晓媛来自一个条件不错的双职工家庭,丈夫的家庭也不比她差。两个人性格合得来,又门当户对。但晓媛也做了让步,比如接受一个精神上不完全契合的伴侣,“我要是用这个标准,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对象。”

晓媛喜欢看书,历史、哲学、心理学,她跟丈夫探讨书里的内容。丈夫是医生,人更务实,这些书没看过,接不上话,只能用“嗯、哦”来礼貌回应。两个人拌嘴,晓媛也会攻击丈夫: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,从不审视自己的人生。

丈夫也不理解,晓媛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追问意义。一个月到头,有人发工资不就完了吗?生活的意义,就是工资到手,每周出去,穿暖吃好,多开心,为什么总是要追问那些东西呢?

“我工资还比你高呢。你每天都想这些东西,工资还是那么少。”

无论被动还是主动,许多县域体制内年轻女性停留在了单身状态。

欧阳静的论文中,引用了一组她在中西部一个县城里拿到的数据。数据来自县里的民政局、组织部、人事局、团委、妇联、教育局和卫生局:

“D县自2008年以来新招聘总人数为2993人,其中女性1895人,在这些女性中,目前30岁以上未婚女性约有248人。”

这意味着,在8位女性中,至少有1位大龄未婚。在她们中间,很多是县城里最优秀的女性,比如女公务员、女干部等。

“找对象只有他挑的份儿”

选择单身,是因为县域女性择偶标准太高了吗?欧阳静并不这样认为。

在她看来,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社会,无论是北上广,还是中西部小县城,女性的择偶意愿从来没有发生过根本性的改变。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,为什么只有到了当代社会,女性才越来越多地选择单身?如果说,一线城市的女性单身,与频繁的职业流动有关,那为什么回归县城,生活稳定的女性,也有做出了相同的选择?

欧阳静调研的D县,体制内单位在2008年~2018年期间的招聘人数中,女性占比是63.3%。其中,教育系统的男女比例失衡最严重,80.1%都是女老师。

体制内单位性别失衡的原因,一部分是因为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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